【霄青】轮回生
再次私心下的产物
感觉仙四里最惨最可怜的就是霄叔了
疯狂oo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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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然是五百年。
玄霄沉默地坐着，听见外面鬼卒前来发出的骇人声响，沉寂了几百年的心底小小地动荡了一番。
鬼卒勾魂，生人惧于提起的，对于东海漩涡来说，却是难得的来自外界的声音。玄霄知道这是夙瑶赎罪的时间尽了，可以前往鬼界投入轮回。
五百年，玄霄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失去作为人的一切感觉。当日天帝有命，若他诚心悔过，脱离魔道，便可如其他人一般，赎罪期满就能重入轮回；若不肯，便永生困在东海漩涡最底端，永无天日。玄霄始终认为是苍天有负于他，即便入了魔，也不愿与天庭妥协分毫。天帝似乎也是认定了他会如此，因着他心高气傲，这样的刑罚最合适不过。
他就这样关着，起初的一百年还会恨憎天地，恨憎天庭，魔气丝毫不减。可是渐渐地，似曾相识的孤寂与无力感如潮水般向他袭来，他便逐渐知道，除了在这里无声地抗争，他无法左右自己其他的命运。于是玄霄便慢慢地冷了心神，只当世间独他一人，在这广阔的黑暗中，孤寂地囚着。
夙瑶离开的响动在黑暗中惊起一丝涟漪，玄霄睁了眼，抬头望了望上方，只是什么也看不到。就算他与当年困在寒冰中十九年的心态已经不同，可连他自己也无法否认，他渴望出去，渴望离开得快要发了疯。
已经成魔，还能再如何发疯？玄霄自嘲地勾了勾唇角，重新闭上眼。
他是如此，另一边在鬼界的那人却也不好受。
没有等到玄霄，云天青就这样一直等，等得身边的鬼魂投胎转世了一轮又一轮，仍是不见师兄的身影。冥冥中阴差阳错地应了玄霄的那一句话，要等到他投胎，只怕要等上千百年。可笑却不是成了仙，而是成了魔，永生困着。
过了这么久，云天青的神智早已麻木了，他渐渐忘了他是谁，他为什么不走，只剩下一个身影留存于心里，他便本能地牢牢抓住那个身影，不让自己归于混沌。到了最后，他甚至连原先能够认出的夙玉转世都记不清了，只知道在鬼界徘徊着，等待着，连周围那些鬼差都知道，这是个傻子，为了旁的人，将自己害到这副模样。
打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，云天青坐在奈何桥底下，抬起头看了看。又是一个前往轮回的魂，是个女子，不是他心底的身影。然而那个鬼魂看见他的时候似乎很是震惊，凝视了他片刻，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搭话。
“夙瑶，五百年期满，可重入轮回。我等使命已毕，就此告辞。”领头的鬼差作了作揖，打着梆子飘远了。
“夙…瑶…”云天青呢喃着这个名字，再看看那个女子，不知为何有一种熟悉感漫上心头。
“云天青？”夙瑶上前，仔细地看了看他，“你…竟还在这？”
“你…认识我？”云天青疑惑道。
“你…”夙瑶张口，却不知说什么了。
半晌，她摇了摇头，什么都没说，踏上奈何桥。
“等等！”云天青喊住她。他不记得自己在鬼界呆了有多少年，却知道是很久很久，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很久之后会有前来投胎的人会认识自己。
“你知道我生前是什么人？”他问夙瑶，“你知道我在等谁？”
“……”夙瑶顿了顿，不知如何回答。
云天青疑问地看着她，摆明了已然不记得生前种种。夙瑶听云天河提过，她这师弟即使早亡，也仍然留在鬼界，等着和他师兄道一声对不起，却没想到造化弄人，一切的一切最后竟会变成这个样子。她最终叹了口气，才道，“你…尽早投胎去吧。你等的人，他不会来了。”说罢，夙瑶默默地离开，不愿再看他。
云天青见她这幅样子，似是历尽世间沧桑，不由得更加疑惑，心底也有一些东西呼之欲出。他不愿再等，却也不想放弃。
五百年的时光，云天青早已和许多鬼差混得熟了。他询问一番，便知道夙瑶是从东海漩涡而来，曾是一有罪的修仙之人，为了偿还罪孽才过了这许久。云天青想，夙瑶既是知道他的身份，也知道他要等的人，莫非那人也在东海？却为何要说他不会来？
云天青于是找到一个即将要去东海附近勾魂的鬼卒，请他帮忙带上自己去东海看看。无常殿的鬼差大多是为赎罪而甘愿服役之人，心地不错，虽不知云天青常日等待的缘由，却愿意帮他。
那小鬼递给他一面招魂幡，将他伪装成同行勾魂的鬼卒，便带上他一同前往东海。
云天青也是许久未曾感受过生灵之气，上了人界，一路到达东海，他都十分恍惚。
“我说，你都不记得你要找谁了，干嘛还一直等啊，又不像咱们这样需要服役的有罪之人，你何苦这般折磨自己？”他那鬼差朋友看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，这般道。
“我也不知道，只觉得自己也有罪，该受些苦。”云天青怅然道。
“啥罪？我看你只是普通的寿数尽罢了。”
“不知道。”
鬼差无语，“唉，好吧。人啊，总是有这许多执念，便是被这些执念网缚住了，才会给自己强加上些罪名，企图在死后或是来世偿还。可这世间的是是非非哪里是这么容易便能说清的？死了便是结束了，何必纠结于此？”
云天青没有说话，细细想想这些话，虽觉得有些道理，却不知为何难以认同。他越接近东海，越觉得自己心里涌上无限愧疚与一种别样的情感，若不见到那个人，他定然后悔。分明已然身死，便是有这些执念，让他还具有人的感情，也因为那个人，让他不至于像其他那些有执念的鬼魂一样，最终迷失自己，变成厉鬼。
鬼差带着云天青下了东海，他们一个往别处去，另一个往旋涡而下。渐渐地，云天青看见了许多似乎和夙瑶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，都被困着，像是在服刑赎罪。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是那个地方的人，却不知道为何他们在服刑，自己却已经死了。
他飘着飘着，越来越往下，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。“他不会来了…”夙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，云天青心里焦躁起来。
他不知飘了多久，周围越来越暗，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，即便透进来，也是顷刻便被无边的黑暗所吞没。又过了许久，终于，他看见有光，在旋涡的最深处。那光忽明忽灭，又一下如火焰般炽红，一下如寒冰般冷蓝。他的心里突然像活着一样跳了一下，分明只是魂魄，却紧张了起来。
那团光晕中，有一个人坐着。长发披散在背后，泛着火焰的红。他的一旁有一把剑，亦是满身张扬的红光。云天青知道，那个人就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人。他顿觉心中一股酸涩之感，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，慢慢地回到他身上。那个人…那个人是……
“玄霄…”
一声轻语在背后响起，轻得宛如叹息，好像根本不存在。可是玄霄听到了，他身体一震，猛然回头，却什么也没看见。
云天青看着眼前的人，额间一抹红色的印记好似一如当年，却比当年更加张狂，耀眼地仿佛要把他给吸进去。
他看着玄霄，虽然是冷漠的样子，却感觉得到那人身体中的傲气，和隐隐若现的魔气。
他成了魔……
云天青叹了口气，心中的愧疚与怅然更加浓厚了。因为自己与夙玉的离去，最终还是让他入了魔。
“是谁？”玄霄张口问道，声音低沉冷酷，已不似五百年前那般狷狂。
“……”云天青没有应答，他现在是魂魄，生人如何得见。
然而玄霄经过多年修炼，修为亦是大增，虽被压制，却因成了魔身，自是比普通人更加神通。
他感觉到自己面前确实有别人存在，却不知是如何没有实体。他猜测了一番，站起身施了个法术。一旁的羲和剑常年沉寂，此时主人突然施法，它周围的红光突然暴涨了几分，微微发出鸣声。
云天青却感觉到自己突然现了形，暴露在玄霄面前。
“……”
玄霄看着那一抹浅淡的似乎快要消逝的魂魄，本以为沉寂的早已波澜不惊的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。
云天青亦是不知所措。他直到方才看见玄霄的脸才完全记起自己的曾经，本只是在鬼界等着那人，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跑来东海看他。
云天青局促不安地站着，只得看看羲和剑，又看看眼前人。
“安静。”玄霄也看了看自己的剑，一挥手，便让那低鸣声消停了。
他们二人就这样互相看着，勾勒着记忆中那熟悉却又不熟悉的面孔。
玄霄本以为自己在意的是夙玉，然而自从听到云天河说爹一直在鬼界等他，他的心里慢慢地只剩下这一个人，就连云天河，因为长得像，自己似乎也是把他当做那个人的影子。他这五百年常常会想以前的事，为什么对云天河那么好，为什么会认他作兄弟，是不是都因为他长得像云天青，因为他是云天青的儿子？
他们就这样看了许久，终于云天青还是没能忍住，开口问道,“你…这么多年，为什么在这里？”
“哼。”玄霄冷笑一声，“你呢，这么多年，又为什么还没走？”
“我…”云天青顿了顿，没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回答他。是啊，到底是为什么，等了这么久？只是因为那一点愧疚和歉意，如何能坚持五百年？
“你见到夙瑶了？”玄霄见他踌躇，也没有追问。
“是。”云天青点点头，“她说你不会去投胎了，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玄霄眉头一挑，“哦？她是这么说的？”不等云天青回答，他就哈哈大笑起来。“是啊，我被封在这永生永世，自是不能再去投胎转世了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云天青大惊，“为什么？还有你入了魔又是…我记得那时，望舒剑是苏醒了的，为什么你还会…”
“哼，你放心吧，不是因为你。”玄霄冷哼一声，看破了他的心思，“当日飞升不成，却来了个什么天帝的指令，将我封在此地。天庭，或是真的上天，都不曾眷顾我分毫，我又何须顾念天道？自是苍天弃吾，吾宁成魔！”
云天青震惊地看着他的师兄，心中却没办法责备他这怨气，反而涌起一股他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别样的心疼。自他和夙玉的离去使他们师兄陷入癫狂之后，想想便能知道玄霄那十九年过得一点也不好，再加上这五百年的囚禁，若非玄霄心智与修为都强于他人，早已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。
见云天青不说话，玄霄一会儿也冷静了下来，不禁有些自恼，几百年的自持竟然在这人面前这么轻易就崩塌了。
“哼，你那是什么表情？”感觉到云天青不自觉露出的怜惜之意，玄霄更是恼怒了，不过那怨恨却慢慢消退了不少。
云天青不知说什么，只好往前多走了几步。看着那张冷酷得线条分明却又透出几股邪气的脸，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，想要摸一摸。
然而他就算现了形也还是鬼魂，没有实体，也碰不到实体，手在触碰到玄霄的脸时只是虚虚地穿了过去。
云天青自是惋惜，然而玄霄却被这一举动惊到了。他没感觉到云天青的手，却感觉到一股来自地下的凉意，没有生气，却饱含了不知名的情意。一向不怕世间万物连天地都敢藐视的玄霄，突然僵在了原地，只剩下眼睛，死死地锁住了面前的人。霎时，他周遭的阳炎烈火取代了寒气，朝云天青攀附而去。
但阳炎灼人，却不能伤害到已死的鬼魂，云天青只是吓了一跳，退后几步，并没有什么损伤。
“…抱歉。”玄霄回过神，收敛了身上那些气息。
云天青看他这个样子，心中又酸涩起来。他叹了口气，终于开口道，“我这么多年不入轮回，也是受了许多苦，有时甚至连自己也不记得是谁。我只是想再见你时，亲口对你说声抱歉，是我害了你。如今我这个样子，你心里应当能很高兴吧。”
云天青顿了顿，凝视着玄霄的眼睛，“师兄，对不起。”
轻轻的三个字，却如利箭，刺穿了玄霄的心。他也以为，在看见云天青作茧自缚的样子时，会十分想要嘲笑。然而从一开始看见他，到听见他说这三个字，竟是一句奚落也说不出，一点快意也感觉不到。唯有漫天的苦涩，席卷周身，掩盖了他这么多年的狂，恨，怨。
原来，他一直在等的，也唯有这三个字罢了。他一直执着的，此时突然都不重要了。欲修仙道，先修人道，他成不了仙，反入了魔，也只因心中执念而已。
“是天地对我不仁，你…已与此事没有关系了。”玄霄也不愿就这样放下，苍白地辩解一句，也不知是对云天青，还是对自己。
云天青看着他，又说，“天地既对你不仁，起码还有我。师兄，我会在此相陪，想来这是我自己的意愿，鬼界不会干涉。”
“不行！”玄霄听他如此说，想也没想就开口制止，“天青，你尽管投胎去吧。我…只要悔过赎罪，再过五百年便能入轮回了，你一个已死之人，莫要傻傻地陪我在这里，这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过。”
云天青微微睁大了眼睛，发现他的玄霄师兄如今虽已大变，又经历了那般怨恨之期，可这关照自己之心却还如当年一样。
“一千年…琼华派再如何伤天害理，你再如何枉顾天道，一千年也够了。可这地方暗无天日的，你一个人如何捱？”云天青忍不住缓了语气道。
“哼，那也已经这样过了五百年了，有什么不可的。”玄霄也不禁柔了声音，“再说，我还是肉身，你已是魂魄，我们无法相碰，你这样显形的状态我也维持不了很久，与其这样互相对着煎熬，不如你先走。”
云天青想了想，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。
“我答应你往后脱离魔障就是了，五百年，我定会前去无常殿。你…既然已经跟我道过歉意，也不必再在那儿等着了。”玄霄又说。
此话出口，两人皆沉默下来，心中难过。难得解开心结，却要马上分别，即便轮回转世，也不会再认出对方。
良久，还是玄霄先开了口，“呵，我如今才知道，我们二人的纠葛竟如此之深，想来就算你已过了五六世，我也进入下一世，也能再次碰面。”说完，他还自嘲地勾起了嘴角。
云天青也觉得荒诞不堪，索性也笑了起来。“也罢，如今这一世早已尘埃落定，再如何执着也不会有别的结果了。”
他再次抬手，抚摸上明明摸不到的玄霄的额头，望着他那一抹印记，说，“师兄，我走了，你…好自珍重。”
玄霄点点头，他们留恋地看了对方一阵，心知一切已是最好的安排。云天青缓缓离开了旋涡底部，向上飘去。
云过天青处，百转霁重霄。
轮回已竟，自是长生。
无论经过了多少世，都是如此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