冥尘湮叶

偶尔发点即兴产出

【宿伞之魂】东风不寄

  • BE

  • 情节私设,根据的是我对东风遥的印象,年代架空,背景参考是黑白无常的传说和第五官方宿伞之魂的角色推演(也就是小黑替小白顶罪的设定)。

  • 七千字一发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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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州亭江有个将军冢。

里面没有将军枯骨,也没有衣冠常物,仅有的东西就是一把烧毁的伞和一只熏黑了的香囊。

后来人们又在将军冢上盖了个将军庙,其中两尊塑像两个灵牌,分别上书七爷恭文必安将军,和八爷常胜无咎将军,以供奉两位英年早逝的少年将军。

传说两位将军的英灵总是徘徊在闽江入海口一线,福泽着福州乃至整个福建府。每每有出海的船家遭遇风浪,必安将军必护佑他们安然归来;若是有东海倭寇宵小进犯闽地,无咎将军定无可饶恕他们的咎过。

这两位并不是神明,传说也仅限于传说,除了他们刚刚过世的那两年,往后的祈求也并没有应验过。然而对于福建府这一方天地来说,他们二人在此,就是神明的存在了。

此事经年日久,庙里的纸伞香囊已经蒙尘,追溯起来都是数百年前的陈年旧事。



当年闽地繁荣,天子专门设置了福建总督来加强管理。偌大的总督府里人丁千百,其中就有谢必安、范无咎两位少爷。

两人之中其实只有谢必安才是总督谢家亲生的,家中排行老七。而范无咎幼丧考妣,自记事起就流落街头,据说襁褓时就被弃在竹篮中,随闽江顺流而下,到了福州被别人捞起,靠着好心人百家饭长到垂髫。因着谢家心善,才有幸被收为义子,按年纪排在老七之后,便是八爷了。

这当中的因缘要从谢、范二人相遇说起。


那是在酷暑的尾巴,一场滂沱大雨逐渐降下了空中沉积的热气。

那天雨势很大,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,沿街乞讨的人也都躲起来了。范无咎还没来得及找到个茅屋破庙之类,大雨就下起来了,他只好蜷缩在南台桥下的石阶旁,尽可能地让自己少一点接触雨水。然而光秃秃的石桥没有什么遮挡作用,已经缩得很小的孩童依然被从头到脚淋了个遍。范无咎注视着雨滴打在桥下的闽江中,面上没什么表情,心里却隐隐抱怨起来。

正在他第一万次感叹这雨还未停时,一把宽大的纸伞撑在了他的头顶。眼前被雨水打得有些模糊,可他还是看见了一双小小的镀金丝的锦缎鞋站在他的面前。

“你怎么坐在这里?”

面前的人用脆生生的童声问他。他抬起头,却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。

“快起来,不冷吗?”

那孩子又问他,说着递给他一只手。

范无咎看着那白玉般的手沉默了片刻。虽然只不过是四五岁的孩提,因为自己的身世,总有些别的孩子没有的敏感。

也许是面前的也是个孩子,又那般真诚,范无咎终究还是抵不过温暖的诱惑,暂时放下心防,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。几乎瞬间,那孩子身上的温热顺着小手传了过来。他也不嫌范无咎潦倒邋遢,同他挤在一把伞下。

“今日去校场看前辈习武,回得迟了,这才赶上大雨。”他笑,“幸亏我眼尖,看到你在桥下,否则你岂不是要一直待到雨停?”

“……”无言以对。

谢必安又看向身后撑着伞一直沉默的人,说道:“带他回府休整一下,爹爹娘亲会介意吗?”

那人大概是管家看侍一类的角色,自然是说没事的。

“那便好。对了,我姓谢名必安,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?”

孩子又静默了一会儿,才轻轻地吐出他的名字:“范无咎。”这是他自小襁褓中就缝着的字。

“必安,无咎?倒是般配,你觉得呢?”小谢必安咂摸着这两个名字,眨了眨眼,又冲他笑。

范无咎不知道谢字与校场习武意味着什么,只好回了个僵硬的咧嘴。谢必安也不计较,领着他回了家。直到进门,他这才晓得原来这不是普通的富贵公子,而是堂堂福建府最大的官家少爷。


总督府很是气派,上上下下数百家丁,有条不紊地打理着各事。管家带着范无咎,绕过一干忙碌的佣人,进进出出穿过许多院落,专门到了一间下人梳洗的房子。说是下人的房间,其实比范无咎在外边容身过的任何一间破茅草房都要好。管家替他安排了洗浴,竟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女姐姐进来帮他打整,他甚至有些无所适从起来。

梳洗完毕,褪下落拓的模样,虽然眉宇间仍然带有一丝阴鸷,却已经看得出周正的样貌了。范无咎被带到了一间侧室,不华贵,却无端地让他肃穆。谢必安已经在里面坐着喝茶,上座还有位雍容的妇人,只见她笑着听谢必安说着校场的见闻。见他来了,便和蔼地一点头,吩咐人也替他上了一杯热茶。

“这便是无咎吧,快喝口茶暖一暖。”妇人是谢必安的娘亲,总督府的夫人。

她又吩咐了吃食,请了个说书先生来,给两个孩子讲些奇闻轶事,范无咎哪见过这等场面,直被唬得一愣一愣的,渐渐地对谢家添上许多信任。

其实他模样好,又有名有姓,谢夫人对他的母家也有了一些猜测,想来如果没有被抛弃,一定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。

之后的几天,范无咎都在谢府被照顾得十分周到。总督大人和夫人都觉得他是个成才的好料,再加上谢必安的软磨硬泡,两人想想,反正谢府不缺吃穿,多一个不多,谢必安又正好缺一个年纪相仿的伴读,于是最后还是将范无咎留了下来,只是比一般的侍从多了个八少爷的名分—现在回头看,总督大人是否在那时就已经预料到家族式微,本想以外人替自己的儿子挡去灾祸,奈何世道多变与情之所至呢?

总之,范无咎是拥有了少爷的待遇,下人们一样尊敬他,外面人却也都知道他的来历。一起读书的时候,其他的孩子总觉得他不配和公子们玩,他心里面也从未真正把自己当作过少爷。范无咎常常被孤立,他自己也不愿意腆着脸去蹭。可每每这种时候,谢必安总是在他身边,拉他的手,就像最初在雨中相遇的那天一样。

范无咎时常会想,假如没有进到这个府邸,他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乞丐,他不必每日看人脸色又给别人脸色看。可每到他后悔的时候,又会马上想起那个比自己大一点点的谢必安,想起那只温暖的手,想起那把纸伞。

也许他身边的万千个人,没有人真心待他。只有谢必安,他的义兄,他的挚友,永远在他身边。

这就是他和他的总角之年,近十年的时光,及至十四岁的时候,任谁都看得出两人的亲密无间,拉出去就连整个福州都知道,总督家的七爷八爷,是羡煞旁人的手足情深。



上辈人没有看走眼。范无咎确实有天纵奇才的底子,十年的教导,他和谢必安都成了福州有名的才子,文成武就,是多少姑娘芳心暗许的对象,连总督大人也十分赞赏。

若在盛世,这样的后辈就是给家族如虎添翼;可是那年的形势,注定了他们只能独挑大梁。

那是黑暗的一段日子。全国多地各起灾祸,几个王爷混战割据,边境又总有外敌时不时骚扰进犯。福建总督肩负着守住东海沿岸的要职,手握兵权,亦是王爷们争抢的对象。早些年他还坚持中立,到后来却不再能够独善其身了,只得审时度势,选择其中一个可能性更大的王爷依靠。在谢必安和范无咎的记忆中,父亲每天不是到驻地督察,以防流民倭寇的侵袭;就是同谋士商议争储大事,忙得不可开交。有时甚至连挤出时间跟家人一起吃顿饭都要谢天谢地。

两个少年也不敢懈怠,功课与武艺一日不曾落下,只待能早日替家人分忧。

本该岁月静好,言笑晏晏,怎料时局最终如他们所愿,却来得太快。


那年冬天,帝崩,京城大乱,众王率亲兵在九门对峙。总督大人支持的那位一朝棋错,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。另有一位黄雀在后,暗中抢得先机,竟是早早将紫禁城从内部拿下,一封盖有国玺的黄底诏书,终究是把大局定了下来。

新帝从前扮猪吃老虎,本质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。上位之后,一概兄弟关押的关押,赐死的赐死,那些站错队的大臣许多情节严重的也都各自被抄家发配。幸好福建总督没有参与过多,再加上处地偏远,这才将官位和性命保了下来。

谢家老小都挺庆幸,以为躲过一劫。总督大人却只是强颜欢笑,他知道,自己手握重兵,掌管边境重地,只要福建总督这个位置还在,就不会有真正安宁的日子。这些事他没有和家人说,家中能够看清形势的都已经出府立业,剩下的都是懵懂无知的妇女幼子。他私下决定上交兵权,连同官位一起辞去,告老还乡再好不过。

没想到预感成真,时机已经太晚。还没等上奏的折子递到皇帝跟前,就被中途拦截了。那位的疑心病太重,根本不容许兵权旁落,尤其还是曾经的对立者。总督的提醒没来得及说出口,就被寻了个由头收监,虎符兵权全部上交。

荣华的总督府一朝没落,一家老小甚至不知道为何,就突然失去了谢府的脊梁。谢夫人深情,怕夫君一个人在狱中难过,随行北上前去照顾。偌大家业,就这样落在了一干少爷身上。

但这还没完。

近一年的时间,足够上面将整个谢家一步一步地瓦解。谢家长子次子皆在其他地方任军中统领,天子一道指令,被削去将军的职位都算轻的,人更是只能留在边陲镇守,非诏不得回。剩下的不是在外闯荡就是只通文不擅武,要么就是女儿家已经远嫁,经此一事都被明里暗里地打击了一番,自身难保,连累他人都难说。


新帝元年年末,原来的福建总督府就像是成了一个空壳子,谢家儿女遭遇各种各样的变故,有的命薄的已经死去。谢大人经过牢狱之灾本来就坏了身子骨,听到这些消息整个人更是快不行了,没多久就死在狱中。夫人心如死灰,随之而去。

然而讽刺的是,天子排除异己,本就流失了许多人才,划分下来竟无人能接任福建总督一职。这担子只好累赘一样地挂在谢家头上,因着许多把柄握在人家手里,谢家被收了兵权,却还要替这个虚职镇守东南。

许多人都说大势已去,谢家式微。过重的责任无人可继,只能落在七爷八爷两兄弟头上,尽管谢必安才刚刚十五,范无咎还不及十五。

没有办法,谢必安只得遣散家中一大半的家丁,贵人们很多事也得要亲力亲为。妇人们做起针线活托人出去卖,年纪稍大的少爷们有时也跟人去下海捕鱼,加上总督那点俸禄和原先的家底,除了必须的衣食住行,其他的都被谢必安存起来以备紧急情况。

福建府时常遇到海中蛟祸横行,倭寇进犯,谢必安还要经常出海领兵作战,一年下来大大小小的战役能打得他护甲都被狠狠刮掉三层皮。

然而即便是这样,他也不能退。他若退,整个谢家都在后边,顷刻间便能灭亡。他也知道,若是他没了,就只有范无咎能接下这一切,谢必安更不舍得让他最亲近的人也成这个样子。所以他只能挺直了腰杆站着,伤痛都只能忍着,宁可劳碌到麻木,也不愿在范无咎面前露出分毫。可他是如此,范无咎又何尝好过?

十年的情谊,就算兄长再怎么假装,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神态,都在范无咎的眼中。他知道他的痛苦,他也知道,这么多年了,谢家给他的恩情,现在是时候回报了。


范无咎主动为谢必安分担了许多事,有时也会替他去前线驻守。刚开始谢必安还会拒绝,到后来实在也拗不过他了,只能随他去。往后的时间,谢、范二人交替执行总督将军之责,东海沿岸战火不断,有时是谢必安去,有时是范无咎去,皆立下不少战功,渐渐地度过了苦捱的三年时光。

在外人看来,七爷八爷势不可挡。只有他们自己和谢府的人才知道,两位将军背后吃了多少苦。每每其中一人远行沙场,另一人都得提心吊胆地过好几天日子,生怕迎来的不是凯旋的东风,而是对方的尸骨。

范无咎亲手绘了个小瓷瓶,在里面装上香料,每到谢必安出征之时,都要给他系在腰上。谢必安总笑说,战场无眼,保不准什么时候这小瓷香囊就给射穿了。这时候范无咎就说,保住香囊,保住人,我等你回来。

轮到他自己出征的时候呢,他就顺手把当年谢必安给他遮风挡雨的纸伞拿上,说是海边风大,下雨不易遮挡。其实真到了海边,他一点也舍不得把这纸伞拿出来。

两人每次送别的时候,都心照不宣地跟到当年相遇的南台桥上。一人站在桥头,一人上桥离去。等到班师回家,也在桥下迎接对方。那桥仿佛是他们相互依靠的寄托,靠着这一点点微末的念想相互依靠了三年。


这三年期间七爷八爷的赫赫威名广为流传,两位将军的英名在当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,福建百姓深受其泽,混乱的蛮夷之地竟在这乱世中隐隐透出一丝祥和来。这么大的动静,别人也知道了,天子自然也知道了。福建总督始终是那位心头的一根刺,如今又几乎成了当地百姓神一样的信仰,身为天子,如何能忍。终于,堆积的功劳触动了刚愎自用的帝王。他怕,若是谢府还能聚集起自己的势力,有朝一日定要向他报家仇的。于是斩草除根的念头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,并且很快,机会就来了。

新帝四年,东瀛倭寇攻陷台湾府,占地自用,东海战事陷入最胶着的时刻。天子寻了一个自己人,新任命为八闽巡抚,前往福建府共理战况。美其名曰巡抚,其实就是变相的监军,以保证无论如何谢家将军也不敢做任何僭越的事。他同时还肩负着一个任务,在合适的时机彻底除去谢家这一心头大患。

任命的旨意一到福建,两人就知道皇帝还是放心不下他们。在谢必安看来,只要他尽职尽责地把仗打完,请辞功成身退,表明自己的立场,上面也不必赶尽杀绝。心思敏感如范无咎,却在八闽巡抚出现的那天就明白帝王是什么意思了。

那位要的不是谢家的功绩,甚至更不是谢家的忠心,他要的,只是一颗没有隐患的定心丸。


从那以后,面对愈加严峻的战事,不管谢必安如何坚持,范无咎都不许他再上战场,而要亲自去。从小到大从未对兄长有过厉色的范无咎第一次如此强硬,只是因为他知道假若去了前线,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,无论有多么强的武功和谋略。比起朝廷对他们的笑里藏刀,东海的敌军甚至都不足为虑,他绝不会让谢必安出事。

也许是范无咎抱了必死的决心反而无懈可击,上面和八闽巡抚一时也没能找到办法。在范无咎的带领下,福建水师势如破竹,一举攻破敌军防线,夺回台湾府,将倭寇主力逼回东瀛境内,僵持了几个月的战局终于缓缓尘埃落定。一直苦苦寻求机会的八闽巡抚此时突然抓住破绽,买通了一群人,准备做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。


又到一年冬天,凛冽的海风吹得人脸颊刺痛,站一会儿就觉得水汽穿透胸膛在内里结了冰。范无咎最后一次清点军备,准备班师,怎料异变徒生,有一群人突然持枪暴起,仔细一看竟是“东瀛”的漏网之鱼。因胜利而松懈的福建水师没有防备,一下死了许多人。范无咎只好迅速稳住军心,撤回福州,海边驻地却暂时被那群人占领了。

回到总督府时,巡抚大人与他们商议,不必追究那伙人意欲何为,既然进犯必定不怀好意,只需再次出兵围剿乱党,也好一网打尽。两人虽不赞同,却没法说什么,只得同意。说这话的时候,巡抚大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得色,被范无咎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。

“终于要动手了。”他想。

当天晚上,他找到八闽巡抚,试图与其谈判。

帝王要的是谢家,忌惮的是谢家的将军。而谢家只剩七爷八爷,没有别人,他们就是对方唯一的依仗,这一点上面也知道。只要没了两人中的一个,另一个都再掀不起什么风浪。而这个人,由他范无咎来做就行了。

“放过谢必安。”他说。

八闽巡抚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,明白眼前人是个识时务的,不会做无谓的挣扎。巡抚大人思忖片刻,只要倒一个,谢家也就倒了,剩下的都无所谓。

“圣上本意如此。”他回答道。

这些事情谢必安都是不知道的。他隐隐有了些预感,却始终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。只是在出兵这件事上,他一再坚持这次必须由自己去。而这一次范无咎竟出乎他意料的没有拒绝。


冬至过后,天气尤为寒冷。年关将至,福建总督将要率水师争取最后一次出兵拿下逆贼。

临行前,范无咎亲手给谢必安系上香囊,目送着他出门,又眼睁睁看着他身体一软倒在自己跟前。范无咎面色冷硬地将兄长抱到床塌上,取下甲胄给自己套上,然后拿上将令出发前去战场。

最后一次,他踏上南台桥,回头望了望谢府的方向,比这寒冬还冷的神色稍稍缓和,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。而后他大步离去,再不回头。

这一别,就是歧路。


谢必安醒来时,瓷瓶香囊还在他身边,一股迷魂香的香气还没完全散去。他顿时心道不好,起来一看,那柄纸伞也在桌上,这次范无咎连它也没带。

饶是他再怎样自欺欺人,如今也不得不面对现实。谢必安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战场了,他必须守着谢府,确保后方不能出事。他开始每天带着纸伞和香囊等在南台桥下,只盼一声凯旋的消息。他就这样盼啊盼,府中管家和路过的百姓都看不下去,劝过他几次,他都充耳不闻,不吃不喝也要等。

可是那年冬天是如此漫长,枯败的树枝被寒风吹断了几根,也等不来一阵东风。

谢必安又一次撑不住被老管家扶回府的时候,终于盼回了前线消息。但他等来的不是捷报的东风,而是福建水师全军覆没,主将范无咎战死的讣告。据说范无咎葬身东海,尸首被海水卷走,找都找不回来。谢必安喉头腥气霎时没忍住,一口血吐了出来,染红了他胸前衣襟。

总督出师不利,帝王震惊,急令江南水军支援,在八闽巡抚和两江总督的统帅下残余“孽党”被尽数清理。

谢必安看着过来做个样子又撤走的江南水军,满腔怒火仿佛被东海海水浇灭得一干二净。他端着几乎是跟往常一模一样的神色,有条有缕地处理完最后的事宜,对范无咎的死只字不提,旁人甚至看不出他是否真正悲伤。


三天后,谢必安趁家里人不备,独自出了门去往海边,身上只带着一柄纸伞,一只瓷香囊和一个火折子。他寻着别人传说的范无咎殒命之地,来到了亭江。闽江在此地分两股入海,正好在亭江形成一个低洼的三岔口,有人说在这样的河流中溺亡的人,死后灵魂就会被困住,再也出不去。(1)

谢必安讽刺地一哂,随后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。

“他们已经把谢家逼到绝境,还不够!”

“福建水师是谢家的兵,他不信,非要杀尽才会罢手!”

“竟连你…连你死了也不肯放过,苦心孤诣地困住你…”

笑着笑着,笑到眼眶都红了,里面却一点眼泪也流不出来,被海风灌得生疼。

“我这就…来陪你…”范无咎想用自己换谢必安的命,却不知谢必安没了范无咎,也就没了活命的意义。

他将两样物件丢在海边一棵枯木之下,取出火折点上火。潮湿的海滩没有熄灭这火,海风反而还助长了它的火势。谢必安心想,这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,冷得他心都要冻住了,他想要一点温暖。于是他解下身上的腰带挂在那枯树上,将自己的头颅套了进去。

东风还没有来。

这四年来,他从未等到过,他再也等不到了。



谢府的人找到亭江的时候,谢必安已经一把火把自己搓了骨扬了灰,随风吹进了浩浩东海。浅滩上堆着烧得只剩下骨架的纸伞和一个被熏黑了的瓷香囊,上面的花纹已经看不出颜色,只剩一点浅浅的暗香残存微火,将谢必安的心事也一并烧了进去成了灰烬。(2)

谢家残留的人悲痛欲绝,在谢必安的房中发现了一张遗书,其上交代了这些年存下的钱财的位置,意在为弟妹留个出路。

新帝五年春,谢府还未及弱冠的两位少年将军皆身死的消息传出,府中诸人陆续离开,曾经盛大的福建总督府彻底败落。八闽巡抚升任总督一职,一支新的水军被调到福建。

开头两年,这队水师时常在海上遭遇不测,平时风平浪静的海面似乎一到他们出兵时就兴风作浪起来,而每到百姓出海,海水又会恢复平静。

身在福州的人们都说,是谢、范二位将军显灵了。从前鞠躬尽瘁造福百姓的人却不得好死,这是上天也看不下去了。

为了让他们安息,上面只好派人在亭江立了个将军冢,以安逝者之魂。但如鲠在喉的人心有郁结,不准福州百姓公然祭奠,只准亭江当地兴建庙宇。于是将军冢成了将军庙,七爷八爷两位少年将军的事迹世代口耳相传。

即便是数百年之后,福建府仍流传着那两句诗:

“南台一别长相忆,此去茫茫不可期。”(3)

梦回伊始,魂归故地,他向他走来,仍是少年。




注释:(1)作者不懂风水,关于困魂这个说法是自己编的。但小黑确实是被算计好了,一定要沉在水底捞不出来的那种。

(2)引用官方逐香尘挂件的简介。

(3)引用官方宿伞之魂的角色介绍。

另:在我看来,小黑小白他们两人经过了这十年安乐和四年动荡,已经不是简单的兄弟情或是爱可以形容了,而是超越一切情感的相依为命,所以不管他们是不是cp,一个死了,另一个都不会独活的,也算变相he吧。

特别感谢 晓烛 给我东风遥和逐香尘简介的截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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